详解李安《比利林恩》120帧背后的奥秘

tilamisu @ 2016年11月13日乐活

我们都知晓了李安新片《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的最大亮点――世界上第一部采用3D、4K，尤其是120帧/秒技术格式的电影长片。

　　我们也对120帧/秒的含义倒背如流：一帧就是一张静止画面，120帧/秒就是每秒钟显示120个画面，比我们以往看的所有24帧/秒的电影更清晰流畅。

　　但是，你真的了解这个数字背后的意义吗？

　　比如，为什么李安选择了每秒120帧，而不是和彼得-杰克逊一样的48帧，或者更高的60帧？120这个数字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不是100或者150？为达到这个帧速，安叔攻克了哪些技术难题？

　　还有，每秒钟看120个画面究竟是什么感觉？会不会觉得脑容量过载，两眼发晕？为什么全球只有五座城市能看到这个版本，看不到的该怎么办？我们应如何选择合适的影院？

　　再宏观一点，既然只有极少数观众能看到120FPS的版本，为何李安仍然要跑遍全球苦口婆心介绍这一新技术？他多次恳求观众：“给新技术一个机会，不然它就没了”，这部电影究竟对数字技术产业有什么实际意义上的推动？

　　对于这些问题，小浪很好奇，相信爱电影的你也一样。本期涨姿势，我们就一同来细细研究研究这个“120帧”。

出品：陈弋弋监制：刘婷副主编：张燕栏目统筹：梵一

采写：何小沁辅采：覃覃电影编辑：唐忻美编：郑艺

为什么我们看了一百年的24帧？

答案：有声电影为节约成本制定的标准，其实并非最理想效果。

《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海报

　　要解决120帧的问题，我们先要花费一点耐心，了解一下目前的24帧。准确点说，是人类看了接近一百年的24帧/秒的电影。

　　戈达尔有句名言：“电影是每秒24格的真理”，后来又被迈克尔-哈内克致敬了一下，说“电影是每秒24格的真实谎言”。国内原来还有本杂志就叫《24格》，可见24格早已经是大家心中对影视作品的代名词。这个数字是怎么来的呢？

　　在无声电影时期，手摇摄影机大约以16-18帧/秒的速度来拍摄，1927年《爵士歌王》标志着有声电影诞生，人们开始需要制定一个统一的帧率。这个帧率要考虑哪些因素呢？一方面得保证放出来声音是连贯的，另一方面速度又要尽量慢，因为35毫米胶片非常贵。综合衡量之下，当时的人们便制定了24帧/秒的统一标准，这个标准一直沿用到了下个世纪的今天。

　　我们在博物馆看到过视觉暂留的有趣实验：一个圆形扇面，一面画着笼子，一面画着鸟，旋转这个扇面，鸟就在笼子里了。事实上，这是法国人保罗-罗盖在1828年发明的“留影盘”，视觉暂留也是电影放映的最基本原理。就像旋转越快鸟就越像在笼子里一样，电影帧速越高，画面也就越流畅清晰。

　　至于快到什么程度人会觉得完全清晰且舒服，很难明确地界定。爱迪生曾认为快到每秒46帧时人眼就不会感到疲劳，近年来则有研究者实验表明人脑每秒可以识别40个画面，换句话说，当帧速高于每秒40个画面时，就会觉得很真实。

　　唯一毋庸置疑的是，每秒24格并不是当前人类技术范围内的最理想选择，而是一个从历史上沿用下来的妥协结果。我们看电影时，尤其是遇到镜头快速运动的画面，很容易发现“频闪”或“抖动”现象，一瞬间画面是模糊的。只不过我们看了太多年这样的电影，早已习以为常了。

在李安之前，哪些大导演进行过尝试？

答案：卡梅隆公开呼吁提速，PJ大帝试水之作受争议。

120帧似乎特别适合展现比赛、舞台这样的大场面。

　　既然24帧/秒早已不是最理想的格式，自然就有技术先驱试图挣脱这一桎梏。

　　上世纪70年代，美国人道格拉斯-特鲁姆布曾做了一个实验，他将胶片以不同帧速放给观众看，记录他们的反应，证实帧速的提高确实能引起观众产生更加强烈的情绪反应。他还研究出了一个“休斯坎电影系统”，能以60FPS（每秒帧数）的速度来拍摄和放映，在当时可以说是非常领先的，甚至还有一部名叫《头脑风暴》的电影计划采用这个格式。但很可惜，由于胶片成本的问题，这一技术未能得到认可和推广，只被用到了一些游乐场所中，在电影业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直到近五年，这一技术才经由詹姆斯-卡梅隆、彼得-杰克逊、乔治-卢卡斯等技术巨擘之口再次被大众所了解。在2011年的CinemaCon展会上，詹姆斯-卡梅隆展示了一些24FPS、48FPS、60FPS的素材，并发言称24FPS对当下的技术发展而言早已过时，或许提高到48或60可以获得更好的观影效果。他还率先表示，将采用60FPS的格式拍摄《阿凡达》续集。

　　乔治-卢卡斯也对这一技术有浓厚兴趣，并在他的迪士尼星球大战游乐设施里加入了高帧速画面的体验，安迪-瑟金斯也愿意使用这一技术拍摄他未来的导演处女作。但是最有行动力的是彼得-杰克逊，他的两部《霍比特人》真的用了48帧/秒，然而上映后却遭到一些观众的非议，认为画面太过清晰，丧失了电影感。而且48FPS的版本只在全球1000块银幕上能看到，偌大的中国市场里竟然完全没有。

李安的120帧是怎么确定的？

答案：适应的不仅是大银幕，新技术惠及每一个格式。

观众在看片时，尤其要注意主角们的情绪变化。

　　每秒24帧除了不够清晰流畅以外，其实还有另一个问题：对于除影院之外的播放媒介“不友好”。

　　电视也从最早就制定了一套技术标准，学编导的同学可能还记得50Hz（PAL）和 60Hz（NTSC）这两种制式。电视是隔行扫描的，24FPS的电影画面如果直接放到电视上，观众看的就都是快放，所以人们发明了插帧的技术，但效果跟大银幕上的没法比。李安之所以选择120这个数字，就是考虑到它不仅是原来电影帧速24的整倍数，也是电视等其他媒介速率的倍数，一级一级的技术规格下来，都能尽量呈现出最好的效果。

　　现在电视的扫描频率也开始提高，提高画面效果的原理和电影有类似的地方。这回安叔为了让所有版本、所有媒介都能对这部《比利-林恩》有最优呈现，可真是耗尽了心血。

　　小浪采访了此次为李安提供技术支持的公司之一realD，据亚太区市场总监俞圣伦介绍，realD有一项名为“TrueMotion”的技术，专门用于从高帧速向低帧速的版本转换，让少了一半甚至更多帧数的版本画面不会产生一顿一顿的感觉，并使每一种快门设置都能选择最好的渲染方案。这项技术在《霍比特人2》的时候还没有，宗旨是在放映条件有限的影院里，也尽量呈现出导演追求的高帧速效果。

　　直白点说，即便你看的《比利-林恩》是24帧、60帧版本，其实也跟普通电影的感觉不同，是“24帧PLUS”、“60帧PLUS”，影迷们可以分别感受一下。有了这一技术，安叔就可以更放心大胆地尝试120帧啦，而不必为了能让更多观众看到，退而求其次选择60帧。安叔曾笑称，他试过各个帧速的版本，发现速度越高效果越好，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甚至还想定得更高。

拍摄120FPS的麻烦有哪些？

答案：需更新拍摄制作放映设备，颠覆调度及表演习惯。

《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剧照

　下一步就是具体操作问题了。要知道，拍一部高帧速电影可不是像用现在很多最新型号的单反相机那样，在“设置”里把帧速直接调高就行，而是意味着摄影、布光、化妆、表演、剪辑、放映等等所有环节的改变。当然，这也意味着制作成本成倍增长，李安就曾开玩笑说，要是《阿凡达》用120帧成本就太高了，特效太多，根本没钱做完，《比利-林恩》这样的电影还差不多。

　　可能确实是因为这个，卡梅隆的48帧《阿凡达2》才会喊了五年口号却连个影儿都还没有呢吧……

　　比如在拍摄上，120帧要求有特殊的摄影机和特殊的设置，拍完能以看起来正常的速率来回放，而不是像我们拿iphone或单反相机那样调成高帧速正常拍，但是放出来是升格的效果；再比如，摄影机的曝光时间与拍摄帧速是成反比的，而光照条件又会影响景深的呈现，导演需要进行权衡和取舍；高帧速的素材也要求全新的剪辑软件、调光软件支持，素材量庞大，制作不同格式更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小浪听说这回光是安叔用的调光软件，就花了几十万美金；放映就更不用说了，从放映机到音响到银幕，都有指定品牌的指定产品，尤其是能放3D、4K、120帧/秒的科视放映机，目前全球只有几台，据传一台造价600多万。

　　以上只是举一些例子，要说具体技术规格的话，恐怕几天几夜也说不完。在电影上映前，全世界只有李安的工作室里有一套完整的放映设备。而在之前的拍摄期间，连李安自己都看不到他拍出来的120FPS究竟是什么样子，因为监视器上最高只能显示60FPS的效果。

　　安叔一直说，他对技术很不了解，他还在学习过程中。这不光是谦虚姿态，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实，他确实没有任何参照，一切都得自己摸索。高帧速画面会带来电影语言和审美体系的彻底颠覆，人们从没如此清晰地看清电影中人物的面孔，就像李安说的，清晰本身成了一种美感，能直接从人物的眼神中看到他的灵魂。这也带来一系列相应的改变，比如对演员演技提出了前所未有的考验，将以往的影视剧化妆方法彻底废除，以及大量运用面部特写等等。

进入超清电影世界什么感觉？

答案：清晰、流畅、平滑，每颗子弹都清清楚楚。

再来看一张很有创意的海报。

　　不是每位观众都有机会体验120帧/秒的版本，所以小浪觉得还是有必要用贫瘠的语言来描述一下观看的感觉。

　　因为高帧速追求的效果是贴近真实，所以以往我们习惯的电影感、胶片感都不见了，好像就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的大银幕里。小浪觉得最贴切的形容方式是，以前我们都是透过一层玻璃看电影，现在玻璃被拿掉了；或者是近视眼做完激光手术后，第一次睁开眼睛看世界的感觉。整部电影的清晰度、流畅度、平滑度都前所未有地完美，并没有预想中的眩晕感。

　　具体在画面效果上，李安之所以选择用《比利-林恩》进行技术实验，就是因为它包括战场和秀场两个线索，在宏大激烈和细腻华美两种场景中都能检验出高帧速的优越之处。在战争场面里，摄影机抖动也能把人物拍得清清楚楚，每个弹飞的弹壳也能看得清个数；而在一些剧情片段中，男主角湿润的眼眶、眼里的血丝、微微发红的鼻尖都能传达出强烈的情绪感染力。

　　不过，跟彼得-杰克逊一样，安叔也遭遇了一些保守评论家的尖锐质疑，问题依然集中在“像高清电视”、“没有电影感”等字眼上，还有一些人开始探讨作为想象的艺术的电影究竟要不要追求真实这样的无解命题。而李安的观点是，高帧速给人的是一种全新的感觉，人们找不出词来形容，就说像电视，但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他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抛砖引玉者，120帧/秒本身有无限发展可能，可以用来拍一些更抽象的东西，也需要一套全新的语言系统，因此需要更多导演加入到探索的行列中。如果连尝试都没有，未来这些可能也就不存在了。

　　此前有学者认为，就像最开始看3D电影也觉得晕一样，无论是创作者本身还是广大观众，看高帧速画面都需要有一个生理和心理上的适应过程，或许看过三四部高帧速的电影之后，观众就可以完全习惯这样的观感了。彼得-杰克逊在采访中也提到过，看《霍比特人2》的头十分钟可能需要适应一下，之后就没问题了。

该选择哪些电影院观看？

答案：全国超过1800个影厅可放60帧版。

男主角

　　你可能已经听说了，目前全球只有纽约、洛杉矶、北京、上海、台北各一家影院能放映3D、4K、120帧/秒的版本。北京的是博纳悠唐店，上海的是上海影城，票价根据不同时段、会员非会员从100多至300多不等，尽管比较昂贵，但这两天都是一票难求，北京一些观众表示排队一两个小时才买到票。

　　就大陆这两家影院来说，上海影城1号厅银幕要大一些，观众座位超过1000个，而博纳的2号厅座位只有约300个，一些观看效果不佳的边缘座位还是不开放的。两家都是经过李安的技术团队反复调试成功后才投入使用，李安最在意的就是务必要为观众呈现出最佳效果。小浪看到，博纳悠唐店2号厅门口的墙面已经装修成了《比利-林恩》海报画面，并挂出“未来电影 120帧 4K 3D”字样。据称，博纳的这个影厅的改造光是前期投入就花了700万，观众的每副眼镜也是专门为高帧速配备，每副成本100多美元。上海影城也表示，此次他们专门为支持李安导演的电影升级了全套设备，不计回收成本地力求将最好的效果呈现出来；单场放映成本跟普通3D相比不光是以倍计，但具体数字不便透露。

　　有条件看到120帧版的毕竟是少数观众，退而求其次的话，我们还有哪些选择呢？3D我们已经习惯，2K和4K说实话区别不大，而最重要的就是帧速的选择。据统计，目前全国有超过1800个影厅都具备放映60帧/秒画面的能力，小浪推荐选择RealD的60帧版和杜比的2K、120帧版。

　　RealD公司一直走在3D放映技术前沿，它的高速交替左右眼画面技术可以实现放映60帧/秒的需求。截至11月8日，全国支持3D、60帧的RealD 影厅有1829个，部分还是6FL亮度认证影厅，另外在9座城市的10家影厅中还设有LUXE巨幕厅，观看效果都非常不错。前面提过，RealD除支持放映外，此次还参与了电影后期制作，用“TrueMotion”和“TrueImage”两项新技术来保证60帧版的效果接近120帧版。

　　而今年开始在国内铺展开的杜比影厅可以支持2K的120帧版本，配备杜比全景声系统，也是最接近母版的选择。

　　目前国内院线里，万达支持高帧速的影厅数量最多，有212家影城、1458个影厅，具体放映情况各位小伙伴可自行询问当地影院。

结语：

　　通过以上了解，我们或许可以感受到李安拍出一部120帧的电影有多么不易。他不是第一个想到这项技术的人，却是在许多人明知应该用这项技术，却碍于种种限制却没能实现的情况下，第一个身体力行将理论变为现实的人。目前这项新技术还不成熟，但李安的尝试可以令詹姆斯・卡梅隆等后来者有所参考和借鉴，共同将电影技术推向一个新的纪元。

　　至于高帧速电影未来是否会普及的问题，realD亚太区市场总监俞圣伦告诉我们，正如我们现在能做出裸眼3D电视，但却没有大批量生产一样，一项技术的普及，除了需要有李安这样的引路人率领革新以外，还需要看市场反应如何。换句话说，技术厂商们都非常愿意支持技术革新，但归根结底，技术的推广还是由大众来决定的。这也是李安为何要恳求观众“给新技术一个机会”的原因。

　　我们不知道高帧速会不会是电影工业的未来，但小浪觉得，所有为追求更高影像品质、更优艺术作品而作出的努力都值得敬佩。你觉得呢？

来源：新浪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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