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读者那两千条留言,老六为读库做了一个决定

laomao @ 2019年11月10日 乐活

作者:@郑捕头

 

 

  “我得到了太多太多”




两个月前,鼓楼西剧场,读库的当家人老六作为嘉宾之一坐在台上。台下的一位女读者问,读库现在出书出得这么慢,会不会有一天不做了?在被问到的第一时间,老六确实想说“有可能不做”。
两个月后的11月9日,同样是在鼓楼西剧场,就在读库例行的年会上,面对两三百名从全国各地赶来的读者,老六说在某种程度上今年确实是读库遇到最大问题的一年,但他内心反倒没有太多慌乱,“我们想办法解决了很多事情,读库我们会继续出,继续往下走。”
今年的年会,是读库历史上第14个年会,呈现出来有与往年的地方,比如开场照样是海桑那首《如果你来看我》的诗朗诵,老六照样怀疑人生,同时也相信人生,身边照样坐着白岩松,读者照样表达对读库的钟爱。然而也有很多不同,由于老六的表达欲空前高涨,白岩松这一次没有说太多话,读库还被剧场方送了一大块庆典蛋糕,年会结束后老六还陪读者们一起看了大银幕版纪录片《七个世界,一个星球》。



前两天整理资料的时候看到柴静的几句话,想了一下,今年年会有没有可能请柴静再回来呢?当天坐进剧场,周围的人陆续进场,读库的小伙伴们在有序忙活着。忽然听到读库编辑杨雪说了一句话,好像在说老白怎样怎样,我了立刻想到那应该又是白岩松来了。
果然,《如果你来看我》的朗诵录音播完,老六和白岩松登场。落座后白岩松先做了一个调查,让第一次参加年会的人举手,结果显示,六分之一。白岩松说,他其实希望在这里看到更多新人。老六嘿嘿一笑说,能买到门票的都是久经考验的无产阶级战士,他们都有抢票软件。
在今年的年会举办前一段时间,读库出了一个大新闻——北京顺义的库房面临搬迁。白岩松向老六提的第一个问题,就与库房有关。“以前说起读库重音都在‘读’,今年不谈‘库’就不行了,你压力大不大?”
老六平静地说,这次的库房搬迁不可避免,只是比原来料想的要仓促一些。4号发出那封求助信之后,问题的解决也比想象的快一些。尤其读者们写下2000条留言,而且绝大部分都是有价值的,不是那种“支持老六、读库加油”什么的。
白岩松追问,在这样一个时代,读库为什么还做不到轻库房?
老六检讨说,这确实是他的责任,没有做好有效的库存管理,而且平时看到好纸就想买。这件事给自己以警醒,这些天他也为此四处取经。
说到今年遇到的困难,老六回忆起两年前的状态。那是读库12年也就是本命年的时候,老六的夫人六嫂超高龄孕妇面临生产,她的父母身体出现状况,老六的父亲病危,老六自己的身体也发出不健康的信号。在重重压力之下,老六当时就悲观地想过,读库还能不能做下去。而后,读库走了过来。
相比之下,老六说今年遇到的是外在问题,不是生老病死,经历过那一年,内心反而没有太多慌乱。“现在我早晨出门找共享单车,扫第一辆车如果能立刻开锁,我就像中大奖一样开心。”




白岩松让老六谈谈女儿。今年老六的女儿两岁,白岩松的儿子22岁。“你以前不要孩子可能认为孩子是问题,现在孩子是不是变得能解决问题?”
老六马上变得一脸幸福,他说孩子让自己的心态变得更好,只要看到与孩子有关的东西,哪怕是阳台晾的小孩儿衣服他都会分泌催产素,就冲这种感觉也能多做些工作。“有人说我们是因为做读小库童书才有了孩子,我认为这种说法很有科学道理,我就把这当作我们做事的一种福报。”
但同时老六又感叹,人到中年会经历很多,每个人一定要珍惜自己可以不受干扰专心致志工作的时间,这样的好日子没有几年。



在年会进行过程中白岩松正好也说到年龄,老六刚刚过完50岁生日,白岩松51岁,“两人加起来101岁”。
50岁的老男人,平时还在吭哧吭哧编书,继续深耕出版行业。老六对此没有怨言,反而享受其中。他说,“别人看我们可能是苦哈哈的,但我还是愿意做出版,哪怕是在这个读书越来越少的时代。”
张口闭口离不开“六”字的老六,随后为出版业总结出六大优势。
一是就像凯文·凯利说的,有些工作是对效率要求没那么高的工作,出版也就是这样。快则三五个月出一本,慢则三五年出一本,细水长流。
第二,正确性没那么重要,没有标准答案。很多人上班最痛苦的一件事是什么?分歧一旦发生,彼此很难说服,最后都是老板喊闭嘴来解决。出版行业不是这样。
第三,出版行业不会被人工智能取代。
第四,文字表达的稀缺性。现在人们都喜欢拍照,文字描述能力普遍不足,出版和阅读可以改变一些什么。
第五,书是人类向智慧进军的最有效手段。“我不是将自己的工作神圣化,因为有些很少读书的人也能混得很好,但书籍经过精心处理,它可以帮人们筛选有价值的信息,帮大家做出判断。”
按照老六的惯例,他的第六条永远是“总之是六条”。但年会的后半场老六又补充了一条,“组装真相”。世间没有绝对的真相,但通过阅读可以将各个层面的信息拼装起来,从而接近真相。



老六被白岩松问着探讨人生之后,到提问环节读者的问题就五花八门了。
有人问老六,你40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老六回答,在做读库之前,他认识到文字的真实和诚实几乎不存在,人们习以为常的各种表述都显得非常可疑。这种可疑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但他决定尽量寻找到自己认可的真实和诚实。于是,就有了读库。老六40岁的时候,还是在寻找这种表达的真实和诚实。
白岩松插话说,“如果让我对四十岁的自己说一句话,那就是别太迷恋明天,只有今天。”
同样说一句话,老六的答案是,要注意那些自欺欺人的东西。
出版行业前景如何,是几位读者提问都涉及到的问题。
老六说,中国应该出但没有出的好书太多了,30年后依然如此。“如果我女儿将来愿意干这一行,我非常愿意。”
有人问,现在的年轻人进出版行业,是更好的选择吗?
老六认真作答说,他最早办读库的那一年,自己还做了一份兼职,通过打另一份工贴补读库。“如果你有能力干别的行挣更多钱,没有必要为感动自己非要做这一行。绝不能像有些创业者那样,把家里所有钱都拿出来创业,为了自己的梦想让全家人跟着受牵连。”
“我曾经设想过,如果没有了读库怎么办?大家可能会惋惜一阵子,然后过去就过去了。而真正让我自己难过的什么?第一,我再也没有与读者的这种关系了。大家订一年读库,甭管怎么催我们骂我们,某期出来之后大失所望再批评几句,但能让大家周期性地想起读库,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强关系。这是很多出版人没有的,是我一笔巨大的财富,一旦失去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弥补,对我来说难以承受。第二,我们现有的选题池和作者池就没有了。读库有大量处于毛坯状态的选题和稿子,我们平时可以慢慢想如何更好地把它们呈现出来,如果失去了这个资源,我可以伸出去的手臂就不会再有这么长。”
可能是感觉说得有些伤感,老六转而又笑着补充说,“万一哪天真的没有了读库,我倒可以更轻松一些,可以看看美剧,带带孩子。”



老六此前写过的一篇文章曾在网上流传过,题目《如果我是作文老师》,文中很多说法让人叹服。老六的一个土豪朋友看完之后跟他说,你可以教孩子写作文,每年只招一二十个学生,100万就可以赚到手。而且朋友说,他可以帮着找生源。
对此老六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怀疑这位朋友找生源的能力,但我的志向还是为大众服务。出版就是为更多人服务,而不是只针对一小部分人。我们也可以把书做得非常贵甚至做成奢侈品,但它违背了出版的本意,出版还是要尽量低价地让更多人读到书。平时我提醒读库的小伙伴们做书要学会算账,他们说算来算去做一本书得到的也就是仨瓜俩枣,但我觉得这仨瓜俩枣也挺好的,而且出版业就是这样一个产业。我没有标榜自己有多高尚,我也希望我们的书卖得更多挣更多钱,但不是暴富,如果总有这样的心态那就是入错行了。”
在往年的年会上白岩松总会说很多话,在老六卡壳的时候帮他打圆场,而今年没有轮到他说那么多。不过他提出的一个问题,是老六在年会上回答的最后一个问题——“读库做了14年,你是不是一直保持着一种创业的心态?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回答这个问题时,老六先讲了一个故事。藏传佛教有一个寺叫哲蚌寺,里面有位僧人叫兰仁巴,在信仰屡屡遭到干涉的时候他依然穿着僧袍念着佛经,他说过一句话,“白天没有油灯的事”。兰仁巴的意思是说,在佛法昌明的时代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在连星星月亮都看不见的时候,你就应该对自己要求更严格一些。
“我这十几年,每时每刻都保持一种创业心态,我总是在检讨、警醒、反思,严格要求自己。与此同时我又很享受,因为我得到了太多太多。就像读者那2000条留言,那都是他们认认真真写出来的,拥有这种财富的有几个人呢?”



感慨发完,年会结束,老六像往年一样深深鞠躬,向读库的读者说再见。尽管在年会开始前,老六在剧场门口迎候大家的时候已经和不少人说过话,但活动结束后还是有很多人围了过去,还是有很多话想表达。
看到了,这都是老六内心拥有的财富。而且,他也是很多读者心中不可或缺的财富吧。

想起东东枪前两天在一篇文章里写的话——“六哥真是个传奇。立德立功立言。六哥应该改名叫张三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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