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99年,互联网一片草莽。上网只能靠拨号,而一根电话线能连接到的只是有限的世界。一年前,中国第一个免费网络邮箱悄然上线,可400万网民中的大多数并没有多少会收发电子邮件的朋友。
当时,一块巨大的广告牌在北京中关村的路口竖起,“中国人离信息高速公路有多远——向北1500米。”道路的尽头是中国第一家民营网络科教馆,但路标一样的广告却让车辆和行人转向,忙坏了的交警在心里抱怨,“哪儿来的信息高速公路?”
不过,那块牌子上面的话也是很多人心里的疑问,除了聊天网络到底还能干什么,我们到底距离靠网络生活还有多遥远。
于是,一场时长72小时的网络生存测试在那年9月拉开了帷幕,一群网络经验各不相同的人在没有电视、电话,只有一卷手纸和光板床的酒店套房里,过了三天只靠网络生存的日子。
测试第一天
1999年9月3日下午两点,活动正式开始,12名测试者分在三地,他们走进北京、上海、广州三个酒店的12个房间,或轻或重地关上了房门,房间里的摄像头开始记录,北京电视台开通了网络直播。与此同时,北上广的300多家媒体也在严阵以待地盯着他们。

一个月前的新闻发布会结束后,主办方共收到了5068份报名表,然后用抽签的方式抽取了48人,再通过网友投票选出了最后的12人,男女各占一半,其中学历最高的是研究生,最低的还未高中毕业。在测试期间,每人都发放了1500元现金和1500元电子货币。
进屋之后,测试者们发现房间内只有一台电脑,冰箱里空空如也,床上只有席梦思床垫。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用主办方提供的账号和密码拨号上网,随着几声熟悉的拨号音,有的人连接成功,有的人连接失败。
编号为1034的选手接连试了几次账号密码都提示错误,他怀疑是工作人员写错了,于是就按自己平时在家的方法拨263上网,虽然速度不快,总算上来了。
要想完成测试,先填饱肚子是关键。北京和上海赛区的测试者在网上找了一圈儿之后,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某“豆浆”连锁店,因为只有他们能送饭到家,吃上了热乎豆浆和小笼包的几个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看到这儿,聊天室的网友们感叹没劲,大家提议应该设立一个奖,给不靠“豆浆”也能吃饱饭的选手。话音未落,广州的3122号选手就另辟蹊径,成为第一个用电子货币在网上购物的人,他在8848网站买了126元的汽水和饼干。
可是,这位选手还没得意几分钟,邮箱就收到了一封邮件,里面的内容让他的肚子咕噜了一声,“您的结账方式是某某银行一网通,我们正在等待银行的认证,这个过程通常要两三天。”
这哥们儿心想,真等两三天我就得被抬出去了,只得心有不甘地给“豆浆”发了邮件,不到一个小时,有人敲门递进来一包东西,他打开一看:饺子、混沌、豆浆、荷包蛋,还有一瓶啤酒,足以果腹了。有好事的网友给“豆浆”打了电话,但被告知无法送餐,原来当天送达的服务只能供应参赛选手。
酒足饭饱,戴隐形眼镜的上海赛区选手“ghost”突然感到左眼刺痛,一照镜子眼睛果然红通通的,他赶紧点开一家网络药店,但没有在线咨询,又忍痛回到自己熟悉的“茶艺小轩”聊天室求救,一个经常聊天的朋友死活不信他在酒店,任凭其苦苦哀求只撂下一句,“我无法帮助你,我们之间有距离”。

“ghost”又找到了一个叫“saxphone”的网友并且得知对方就在上海,他再次发出送东西的请求:滴眼液、T恤和隐形眼镜药水,还承诺会报销出租车费,在他的一再保证下,对方终于同意了。
一小时后,“ghost”拿到了滴眼液,送药的好心网友也红着脸接受了媒体的采访。太阳渐渐落山,有人关上电脑站在窗边眺望,有人为了不给主办方省钱,在网上“疯狂”订购,游戏软件、玫瑰花、玩具,电饭锅,《十万个为什么》《摄影手册》……
深夜,一个选手被空调吹得受不了,把厚厚的窗帘拆了下来当被子盖。凌晨五点,在广州测试的5077号选手的肚子里依然滴水未进。
测试第二天
5077的情况引起了广大网友的注意,他是12个人中接触网络时间最短的,据说报名之后才学会上网,但由于不会收发邮件,虽然填好了订单,但商家回复确认信息的邮件他就是找不到在哪儿看。

BBS论坛里有300多个帖子都在给他支招,有人甚至贴出了自己的邮箱账号和密码,但是,迷失在Windows95的5077无法得知网友的建议,时间不停地流逝。
这时,主办方组织的医疗人员已经做好了“破门而入”的准备。测试第二天下午三点四十,5077在尝试了31次网上订餐均告失败后,终于递出了“投降”的纸条,为他诊脉的医生感觉其手心冰凉,还冒虚汗。

< 挨饿25小时后,5077退出测试 >
守候在门外的媒体纷纷行动,有人联系到了5077远在北京的父母。母亲表示结果在意料之中,她后悔没有早点儿给孩子买电脑,这样他就不会“倒在”收发电子邮件这种基本操作上,还说明天全家人都会去机场接他,失败也是一种收获。
送走了5077,有选手开始逛起了网上书店,当时上海书城的主页设计被竞相吐槽,有人买了几本书就转到了北京图书大厦的网站,虽然页面看起来舒服多了,但是在结账的环节出现错误,书店的服务器总是加载不出最终的结果。
网名“鞋子”的选手已经没有温饱之忧,他帮一个花店在网上开了店,名字叫“神秘园”,有记者马上就在网上订购了九朵玫瑰,并在三个多小时后收到了花。记者采访了花店的老板,对方对“鞋子”表示感谢,还要派广州分店的员工把应得的酬劳带给他。
活动进行得火热,一家名为网络生存三替的公司也宣布开张,还给几位测试者发送了邮件,表示他们能提供购买食物和生活用品的服务,帮助测试者夺得大奖,条件是5000元劳务费。
赶热点的不止一家,广州有个想做电子商务的公司也趁着活动期间紧急上线,但因为太过匆忙,网站还没建完的他们能提供的只有成人用品。
测试第三天
测试时间超过了60个小时,选手们在8848上订购的东西陆续送到,牙膏、毛毯、电饭锅,生日蛋糕、鲜花、快食面、忘买刀架的剃须刀,电子游戏《星际争霸》《大富翁4》……

退赛的5077已经搭上最早的航班从广州返回了北京,他下午还要去学校上课。“鞋子”的花店又有了新的订单,到测试结束的时候,一共赚了150元。拯救选手们的“豆浆”店干脆在主页上挂出了“72小时网络救援行动”的图标,点击就可送餐。在5077准备退出的时候,深圳分店的员工也在往广州疾驰,就差一步没有赶上。
据记者估算,送来的食物价值100元左右,而往返的路费高达180元,相当于赔本赚吆喝。这也是那时许多互联网创业者的忧虑,他们认为在网上卖牙膏饼干并不划算,发达城市对这种商品没有需求。
下午两点,72小时网络生存宣告结束,11位测试者的房门全部打开,选手们“卸下”代号,恢复真名。北京赛区选手范红军说,三天中他只睡了10个小时,只要钱管够,他能在网上生活一个月。上海赛区选手程轶群是唯一一个在网上买到衣服的测试者,她跟记者说自己的现金已经大大超支。

过了一会儿,记者走进了选手们的房间,眼前的一幕只能用满目狼藉来形容,房间里充满各种食物的味道,被子散落在地上,卫生间的水流了一地,北方选手能忍受三天豆浆油条,而桌上堆满的方便面就是南方选手的选择,有人吐槽“食在广州”还不能通过网络实现。
经过评比,五位受试者获得了奖项,把主办方提供的3000元花到只剩下7块电子货币的梁于阳获得“巧用电子商务奖”,唯一在网上买衣服和化妆品的程轶群收获了“网络生存质量奖”,把房间装扮成花园的张春楠则摘下“生存测试最佳创意奖”,把网友送来的烤鸭分成四份支援其他选手的徐俊斌拿到“网络之旅最佳人际沟通奖”。
回到未来
在21年前的测试中,众人总共花去现金6919.05元,电子货币1854.34元。有人买了140块钱的书,却交了70块的运费,有人订的电话和打印机直到结束都没有送到,昙花一现的网上送餐也没有了下文,记者问那些网站的负责人为何不坚持下去,对方回答,“如果不赚钱,我们还坚持它干什么?” 来源:叉烧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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