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黑暗的年代(节选)
撰文:贝托尔特·布莱希特译者:黄灿然世界唯一的希望1压迫是不是像池塘边的苔藓那样古老?池塘边的苔藓是不可避免的。也许我所见一切都是自然的,而我有病,想除掉那不能除掉的东西?我读过埃及人,那些建造金字塔的人的歌谣。他们抱怨他们的重负,并问何时压迫会停止。那是四千年前。看来,压迫像苔藓,是不可避免的。2当一个小孩眼看就要被一辆汽车撞倒会有人把他推到人行道上。不是他们为之建造纪念碑的善良人推他。任何人都会把那孩子推离那辆汽车。但这里有很多人被碾过,很多人经过却不愿这样做。是不是因为受苦人那么多?难道我们不应因为他们是那么多而更加帮他们吗?我们反而更少帮他们。就连那善良人也经过,之后又依然像他们未经过时那样善良。3总之,他们愈是受苦,他们的受苦似乎就愈自然。谁会去阻止海里的鱼受潮湿?而受苦人自己也用这种漠不关心对待他们自己,缺乏用善良对待他们自己。多可怕,人类如此容易忍受现状,不仅忍受陌生人受苦,而且忍受他们自己受苦。所有那些思考世风如此败坏的人都拒绝呼吁一群人同情另一群人。但是被压迫者对被压迫者的同情是不可或缺的。那是世界唯一的希望。此刻我住在此刻我住在利丁厄小岛。但前不久一个晚上我做怪梦,梦见我在一座城市里,且发现它的街道标志都是德语。我醒来一身冷汗,看见我窗前那棵冷杉树暗如黑夜,于是我松了口气,知道我是在外国。小儿子问我小儿子问我:我该学算术吗?学来干吗,我很想说。两片面包多于一片迟早你也会懂。小儿子问我:我该学法语吗?学来干吗,我很想说。那个帝国正在沉没。用手摸一摸肚子,发出两声呻吟人家就知道你要什么。小儿子问我:我该学历史吗?学来干吗,我很想说。学会把你的头钻进土里也许你就能活命。是啊,该学算术,我告诉他,学法语,学历史!逃离我的同胞们逃离我的同胞们我已抵达芬兰。我昨天还不认识的朋友们在干净的房间里摆了几张床。从收音机里我听到那个人渣的胜利消息。好奇地我细看这大陆的地图。在高处的拉普兰,朝向北冰洋我仍能看见一道小门。我们现在是难民我们现在是难民在芬兰。小女儿晚上回来抱怨说小孩们都不跟她玩。她是德国人,来自强盗的国度。当我在跟人家讨论时大声说话人家要我安静。他们不喜欢来自强盗的国度的人大声说话。当我提醒小女儿德国人是个强盗的民族她跟我一样高兴没人爱他们,于是我们都笑了。这是人们会说起的一年这是人们会说起的一年,这是人们说起就沉默的一年。老人看着年轻人死去。傻瓜看着聪明人死去。大地不再生产,它吞噬。天空不下雨,只下铁。致一台袖珍收音机你,我在那次旅途上带着的小盒子,我在从房子到火车、从火车到轮船的逃亡中都记挂着怎样确保你机件不损坏,好让我可以在床头听见可憎的胡话并带给我痛苦,作为临睡前最后一件事,又在曙光初现时来一次,追踪他们的胜利和我最大的恐惧:至少答应我你不会再坏掉!致丹麦的避难所松德海峡与那棵梨树之间的房子啊,很久以前一位难民刻在你上面的那句"真理是具体的"——你可知道,有没有逃过轰炸?烟斗我仓皇越过边境时把书籍丢给朋友们,把诗也扔了,但我带上烟斗,这有违难民的标准做法:最好什么也不带。那些书籍对一个焦虑地等待着看是什么狱卒在逼近他的男人来说不算什么。他的皮革烟袋和其他配套工具现在看来对他更有帮助。芬兰风景那些鱼群游动的水域!还有可爱的树林!浆果味和桦树味!奏着密集和音的风轻轻摇荡空气,如此柔顺,仿佛从白色农舍滚动出来的哐啷响的铁乳桶全都敞开着!所见、所听、所思、所闻使桤木下那难民头晕目眩,再次把注意力转到他那件劳累的任务上:继续希望。他注意到那些玉米堆,看到那些牲畜偏离大路走向湖边,听到它们强壮的胸里发出的哞叫声但也明白谁没有牛奶和玉米。面对那艘运载圆木去锯的驳船,他问:木腿就是用这个做的吗?这才发现一个民族在两种语言里沉默。(上文摘自《致后代》,由雅众文化|北京联合出版公司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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