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汇166】大概任何国家都有1%左右的脑子撞坏的混蛋

chuntian @ 2020年04月20日  浮世汇

【1】@雨后蘑菇 

 

美国民众是普遍拥枪的。

发生这样的大疫情,很多人突然失业,不能聚集,喜爱的体育,娱乐演唱会都没了。 酒吧饭店都关了。

爱玩爱自由的美国人没闹,一切安安静静,显得很不可思议。

普遍买股票的,连续历史性的几个熔断,市场也没崩,现在股价又上去并稳定了。

各州医护人员都纷纷自愿报名去支援纽约,之前就有7万多人报名。 很多是关了自己的诊所。

各大企业各种出力,有的捐钱,有的转产造需要的呼吸机,口罩。有的保险公司自动退还保险费.....

这些大企业平时哪个是对政府服帖的。 联邦调查局,要个犯罪者手机密码,都被苹果怼回去。这次苹果各种措施,又是和老对手谷歌一起研究追踪运用,又给信用卡用户推迟还款....

平时各个不鸟政府的,一下纷纷“爱国”起来。

民众也纷纷捐献防护用品给短缺的医院,一个超市卖医护人员用的n95口罩,不是被抢购,而是被举报,说这要留给医护人员,普通民众不抢这种医用防护用品。

医生护士,上下班,邻居没恐慌不让进,而是一起拍手感谢。

这一切是因为大家知道发生了什么。 报纸电视网络, 真实的把各种最坏的消息及时告诉大家。  媒体独立于政府。 政府做错一点,早开火了。还有反对党,紧盯着川普,没事找事的批判,大家都习惯了。

大家知道病例和死亡数没隐瞒。一开始纽约没把在家死亡的病例统计进新冠死亡数,因为没查过新冠,被媒体轰, 现在在家任何死亡,全部算新冠死亡病例。

各种应对措施的及时。 开始政府大意错过控制点。 对这点,各媒体和反对党早骂了透。

之后各种措施及时有效。 比如各种救市措施,补贴企业,个人, 失业者失业金翻几番。让大家后顾无忧。

各路专家告诉大家情况。最坏怎么样,大概会持续多久等等。消除公众恐慌心理。

生活物资供应充足, Costco,Amazon 等一切运转正常。 大家日常采购,没任何问题。

知道医院的状况。 免费检测和治疗。 需要的,开车直接去检测,都不用下车,方便快速。 现在己经第七代技术, 据说5分钟出来确诊结果。

需要住院的可以及时住院,没有发生无法住院的情况。

大家知道医院防护用品缺乏的情况, 了解原因和各种对策。 纷纷捐助, 政府也各种调派用品,和企业合作。

治疗药品的研制信息也各种透明。 政府开绿灯加快新药批准速度。

川普几乎天天新闻发布会,解释政府的应对措施和解答质疑。

虽然艰难, 大家一起面对,没有恐慌,反而对总统支持率上升,说明认可他的应对措施。

美国各州自治很强,很多措施和法令都各州不同。 现在基本都是发布了居家令。很多人在家工作。好些工厂还是继续上班的,医院,大超市,快递等必须岗位也继续运行。其他的,大家安静在家,等待疫情过去。

美国没有小区看门的。 开车出门购日用品都没问题。就是不能去公园什么聚集,会被赶。 餐厅只能外卖和递送。

所以日常生活是平静正常的。

公众知情且看到各种积极措施, 对一些过错及时改正也会谅解。

公众是有控制感和参与感的,所以虽然确诊和死亡数字高,并没有恐慌。

 

 

【2】@黑板报的水晶 

看到多个大V都跟接到了指令似的、异口同声地说:不能象米国、德国、法国、加国那样给大家发钱,这样会造成通货膨胀的~并不会!!!打个简单的比方,旱季时上游水库开闸放水,让下游灌溉农田,会造成洪涝灾害吗?当然不会,因为下游水位已经很低了,适当放水,可缓解旱情。

再打个比方,古代饥荒年,皇上、各地政府是要开仓放粮的,地主士绅家也要搭粥棚施粥的。乡里百姓会因为开仓放粮和施粥吃出肥胖症、高血脂吗?当然不会,因为施的只够你果腹,并不是一个人发三万吨金条。

目前美国成人1200刀、小孩500刀这种补贴,就是一种高质量的“施粥”,确保你可以用这个钱买到够你吃的、你想吃的基础食物和日常生活用品。而且不分有没有入籍人人均得,保证了所在国的人在经济骤停、无法出门工作取得收入时的基础生活所需(失业保险另说)。

这种许多发达国家已经纷纷在交的作业,不是人家傻,不懂经济,而是清楚地知道这是国家在灾难时刻应尽的义务,给多给少、怎么给,视乎国力和政府决策。而且这种补贴,是边际效应很高的,很快就会转化成需求回到日常消费品市场,而不是拿去买房子、买股票,因为金额很小,且分散在每个个体手上。

换到赵国,情况就不一样了,不但不发钱,还克扣一线护士、清洁工、建筑工人的钱(之前的微博都有转,大家自己翻),针对困难人群人均价格补贴30.5元,刚够山东四线城市买一斤五花肉的~

那些五万亿、低息贷款和一般老百姓毛关系没有,直接都进了关系户帐上,投在没有效益的项目上,洗一洗洗成坏帐,还真有通货膨胀的风险。

再说了,旱季大家都快渴死了,其他县每人发一箱水,您这低息贷款借钱给你买水~等你缓过来了还得还我~而且说:不能免费发,发了会抬高水价~WTF

说到通货膨胀,这里就不做名词解释了,但通货膨胀的几个特征你看下巿场上具备几个?全球开始进入零利率时代,国际原油价格腰斩,而且要靠三巨头商量减产来稳定油价,不然还得跌。这说明整个疫情之后的世界经济是有大萧条和通货紧缩的巨大风险。在低油价和近乎零利率的情况下,稍有通胀苗头,各国也有非常大的调整和抑制空间。

一言以蔽之,你铁公鸡一毛不拔,或是兜里真没钱(平时请客吃饭送礼只是装阔气),没关系,您直说。但别蒙我们,遍地二本子,大家经济学都还是及格的。

至于那些强行洗地的大V,怎么讲,这些人要么是真的不懂经济学、只是蠢,要么是真坏——心里有数但拿了钱接了任务只管硬洗。

这种人,要么取关拉黑,要么放入“逆向风向标”分组,Ta说什么,你反着听就对了。

 

 

【3】和菜头  

1980年代的时候,整个社会有一句流行语:跟着感觉走。它源自苏芮的同名歌曲,但是流行程度远远超过歌曲本身,简直如同咒语。分析一下结构很有趣,核定词是“走”,无论如何要走,要走下去。但是往哪里走呢?都不清楚。那还怎么走?跟着感觉走。这就是时代心声,不是苏芮唱得有多好,也不是歌词有多深刻,它是对的,正巧和当时的社会心态一致,表达也最为精准,因此流行,为时代代言。

所以,许多笨蛋在微博大放厥词,讨论什么偷电动车的窃格瓦拉出狱之后,那么多网红公司想要签约,究竟是道德的败坏还是三观的沦丧,这就蠢得冒烟了。
窃格瓦拉什么都没有,没钱,没学历,没技能,没地位,但他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表达方式也接近完美: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啦,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这句话是超阶层的,它一定程度上也是时代心声,许多收入比他高学历比他高地位比他高的人,听完同样有共鸣。相比较文绉绉的“实现财务自由”,“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啦”要更生动,更具体,也带有更多个人情绪。何况还有一句重复补充: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

最精彩的地方,是那样一个形象的偷车贼来说这样的豪言壮语,一如许多人心知肚明财务自由的根本不可能,所以这个人加上这句话,才是恰如其分,恰到好处。这就不是个价值判断问题,而是情感投射问题。

 

 

 

【4】@欧阳志刚逐梦演艺圈 

在内地,电影票房的5%是国家作为专项资金抽走的,剩下的95%电影院、电影出品方等各方来分。每部电影上映后的票房收入,国家都抽走5%,雷打不动,累计起来是很大的数字了,这个政策从九十年代有正式票房统计就开始了。当然我相信这个钱肯定也在花掉,比如花在农村、公益等,这也是抽5%的初衷,至少公开说法是这样。但不可能每年抽走每年就花光了吧?所以,现在应该是用这笔专项资金的时候了!拿出来,补贴给受疫情冲击巨大的电影院,这才算用到了正道上。还等什么呢?

 

 

【5】@安迪斯晨风 

我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被自己的小外孙女给举报了。

我外孙女叫娇娇,今年6岁了,刚上学前班。这年头也不知怎么搞的,幼儿园里居然不让教孩子识字,要从学前班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教一点点,说是不能给孩子增加负担。我记得我女儿这么大的时候,都能背“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了,她女儿娇娇却大字不认识一筐,连“鹅鹅鹅,曲项向天歌”都背不下来。

不过娇娇现在倒也没多少需要识字的场合,她5岁的时候就学会了用语音操纵平板电脑,不用大人帮忙就能找到自己想看的动画片或者游戏。从那以后,她再也不需要我这个外婆给她讲睡前故事了。

出事的那天中午,我正在厨房里给娇娇包饺子。女儿和女婿都在外地上班,娇娇可以说是我宠溺着长大的。不管她想吃什么,我都会给她做,要星星不给月亮。

突然听见娇娇在客厅里喊“外婆,快来呀!”我洗掉手上沾的面粉走出厨房,娇娇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地盯着我说:“外婆,给我讲一个故事吧!”

我虽然不知道娇娇为什么突然提这种要求,但是作为一个二十四孝好外婆,孩子说出口了,当然就要照做。于是我立刻给她讲一个白雪公主:“从前,有一个小公主,皮肤长得像雪一样白……”

娇娇打断我喊道:“白雪公主听过啦!”

我只好换了一个经典童话:“从前,有个孩子喜欢戴红色的帽子……”

娇娇生气地喊:“小红帽也听过啦!你就不能讲一个我没听过的故事吗,外婆?”

我这才想起来,我脑子里记着的那些经典童话,都在她五岁前讲过一遍了。那我该讲什么呢?想了一分钟,我有了主意,有一个我外婆当年给我讲的老故事,没给娇娇讲过。于是我便给她讲了那个“老马猴子”的故事。

“从前有两个小孩,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弟弟,爸爸妈妈都出去上班了,自己在家里玩。这时候,有人敲门,他们俩就问是谁,外面的人说,我是你们的外婆。他们俩就把门打开了,进来一个胖乎乎的老太太。

两个小孩虽然有点怕这个莫名其妙的老太太,但还是留她在家里过夜了。晚上在一张大床上睡觉,睡着睡着,姐姐被‘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吵醒了。她发现那个外婆在吃一根棒状的东西。她好奇地问外婆在吃什么,外婆说是胡萝卜。姐姐觉得有点不对,因为这个时节胡萝卜还没熟呢。便找外婆要了一根,原来那竟然是一根孩子的手指!她再一细看,发现原来这手指就是弟弟的,他在睡梦中被怪外婆杀害了!

姐姐害怕极了,她假装出去尿尿,偷偷跑到了村里猎人的家里,请求猎人打死了那个吃人的怪外婆,她死了以后长出了一身毛,原来是一个可怕的老马猴子!”

还记得当年我外婆讲这个可怕的故事时候,我吓得一晚上不敢睡觉,所以我才没敢在娇娇小时候讲给她听,现在她也算大一点了,应该不会太害怕吧?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娇娇听完这个童话故事以后,并没有害怕,反而拿出她最喜欢的平板电脑,大声喊道:“我要举报!”电脑上面的语音助手说:“您要举报谁?为什么举报?”娇娇说:“我要举报我外婆,她讲的故事好恐怖!”语音助手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您好,您的举报正在核查中,一旦查实就将实施净化。”

我这才想起来,好像是从娇娇出生的那个时候开始吧,手机、电视或者平板电脑上面都开始集成了自动的举报系统,只要有人举报不良信息,就会直接上报给“有害信息净化处”——简称“净化处”。据说这个系统很先进,只要检测到对未成年人成长有害的不良信息,净化处就会立刻派人下来处理。不过我平时很少用这些电子设备,家里除了我就只有娇娇一个人,所以肯定不会主动举报别人,早就忘了这个东西了。

在被净化处带走之前,我告诉娇娇:“别忘了给你妈打个电话,让她赶紧回家!就说外婆被老马猴子抓走了。”

短篇小说《娇娇》

 

 

【6】@西窗随记 

格罗斯曼真是特别善良又温柔的人。他写残酷的战争,更残酷的集中营、劳改营,都会写一笔善意,给微小的不经意的善良留下一席之地。

他写了战场上坦克军军长诺维科夫的八分钟,写了集中营毒气室里的索菲亚医生和小孩达维德,他还借集中营囚犯基督教教士伊康尼科夫之口,用整整一章谈了什么是善。这位教士写完这些就被枪毙了,因为他拒绝上工,不肯去修杀人集中营。我把这一长段抄录下来,分享给大家,作为读完《生活与命运》全书后对作者的致敬。

“世间大多数人都不想为“善”下个定义。什么是善?什么人需要善?什么人行善?有没有通用的善,可以施之于一切人、一切民族、一切情况?或者,对我是善,对你就是恶,对我的民族是善,对你的民族就是恶?善是不是永久的、永远不变的,还是昨天的善今天就成为恶,昨天的恶今天就是善?

最后审判的时刻总是要到的,思考善与恶的不应只是哲学家和传教士,应该是所有的人,有
知识的人和没有知识的人。

几千年来人类有关善的概念是否有过变化?有没有像福音书的圣徒所说的,不分希腊人与犹太人,不分阶级、民族、国家,对于所有的人都一样的这种概念?也许,这一概念的范围还要广泛些,适用于动物、树木、苔藓,也就是被释迦牟尼及其佛经列入善的概念的那种广义的概念?就是那个释迦牟尼,为了使人生充满善和爱,才得出人生一切皆空的结论。

我看到,几千年来,人类在哲学和道德方面的领袖产生的这些观念,使善的概念越来越狭窄。

与释迦牟尼相隔五世纪的耶稣的观念,使施善对象的范围变狭窄了。不是所有的生物,只是人。

早期基督徒的善,即所有的人的善,又变成只为基督徒的善,与之并存的是穆斯林的善。

但是过了几个世纪,基督徒的善又分裂为天正教徒的善、新教徒的善、东正教的善、在东正教的善中出现了旧教的善和新教的善。

同时存在的有富人的善和穷人的善,同时出现的有黄种人的善、黑种人的善、白种人的善。

而且,分裂了,又分裂,善已经被划进了宗派、种族、阶级的圈子,在圈子以外的一切人已经进不了善的圈子了。

于是人们看到,因为这种小的、不善的善,而同这种小善认为恶的一切东西进行斗争,流的
血实在太多了。

有时这种善的概念本身会成为人生的灾难,成为比恶更恶的恶。

这种善是一种空壳,神圣的种子己经从其中脱出,失落,谁能把失落的种子还给人类呢?

究竟什么是善?有人曾经这样说,善——就是意愿和与意愿相连的能够使人类,家庭、民族、国家、阶级、信仰兴旺发达的行动。

为了个人的好处而奋斗的人,总是尽力给人为了大家的假象,所以他们说:我的好处和大家
的好处是一致的,我的好处不仅对我有利,对大家都有利,我为自己做好事,其实是为大家做好事。

所以,善失去其公共性之后,一个宗派、阶级,民族,国家的善总是尽可能使自己带上虚伪的公共性,披上无私为公的外衣,实则打击自己认为恶的东西。

不过,就连残暴的希律一世进行血腥屠杀也不是为恶,而是为他的残暴者的善。因为新的力
量来到世上,将会给他,他的家族,亲人,朋友,他的王国和军队带来灭亡的成胁。

但出现的不是恶,出现的是基督教。人类从来没听到过这样的话:“不可判断人,免得你们被判断,你们怎样判断人,也必怎样被判断;你们用什么标准衡量人,也必照样被衡量……当爱你们的仇敌,为追害你们的祈祷……你们愿意人怎样待你们,你们也要怎样待人,这是律法和先知的总纲。”

这条和平与爱的教义给人类带来的是什么?

拜占庭的圣像破坏运动,宗教法庭的刑讯,法国、意大利、佛兰德、德国的反异教运动,新
教和天主教的斗争,僧侣会的阴谋诡计,尼康和阿瓦库姆的斗争,很多世纪以来对科学和自
由的压制,基督徒对塔斯马尼亚异教居民的大屠杀,焚烧非洲黑人村庄的歹徒。所有这一切
造成的灾难,超过了强盗和歹徒为作恶而作恶犯下的罪恶。

人类的人道主义学说本身的命运也是这样使人震惊,使人焦虑,人道主义学说没有逃脱共同的命运,也分裂为一个个局部的、小圈子的善。现实的残酷使一些伟人的心里产生了善,他们使善回到现实中来,一心想按照他们心中的善的模式改造现实。但是,现实并没有按照善的概念的模式变化,而是善的概念陷进了现实的泥淖中,渐浙分裂,失去原有的公共性,为当前的现实效劳,而不是按照自己的美好的、无定形的模式塑造现实。

人们往往认为现实的变化就是善与恶的斗争,但实际不是这样。希望人类善良的人,无法消
除现实的恶。

需要有伟大的思想,能够开辟新的渠道,把石头推开,把暗礁消除,把森林移开,需要有公共的善的理想,好使伟大的流水和谐地流动。假如大海一旦有了思想,那么,每次风暴来临时,海水会产生幸福的思想和理想,每一股海浪在岩石上碎裂时,会以为它是为海水的好处牺牲的,就不会想到这是风把它吹起来的,尽管在这之前的千千万万股海浪都是风吹起的,今后风还会吹起千千万万股海浪。

很多书写了怎样同恶作斗争,写了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但是这一切毫无疑问都是可悲的。其可悲就在于:哪里有善的曙光升起——这种善是永恒的,并且永远不会被恶所战胜,当然那种恶本身也是永恒的,也永远胜不过善——哪里就会流血,就会有大批儿童和老人死于非命。不但是人,就连上帝也无法消除现实的恶。

“在拉玛听见有声音,是痛哭、极大哀号的声音;拉结为她的儿女哀哭,不肯受安慰,因为他们都不在了。”至于圣人认为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对于失去孩子的她来说,都无所谓了。

不过,也许,现实就是恶?

我看到我国产生的社会的善这一思想具有不可动摇的力量。我在普遍集体化时期看到了这种力量,在一九三七年也看到了这种力量。我看到,为了善的思想——这种思想极其美好,极其人道,就像耶稣教的理想那样——为了这种思想消灭了许多人。我看到整村整村的人死于饥饿,我看到农民的孩子死在西伯利亚的雪地里,我看到一列列军车把成千成万男人和女人从莫斯科、列宁格勒和苏联其他城市送往西伯利亚,因为他们被划为社会的善这种光辉伟大思想的敌人。这种思想是美好的和伟大的,所以要杀掉一些人,摧残一些人的生活,要使妻子离开丈夫,使孩子离开父母。

今天德国法西斯的巨大恐怖笼罩了世界。到处可以听到就死者的哀号和呻吟声。到处弥漫着焚尸炉的烟,天空黑暗,日月无光。可是,就连这样的罪行,这种全世界人类不曾见过的罪行也是借了善的名义。

当年我住在北方森林里的时候,曾经想过,善不在人类中,不在动物和昆虫的相互残杀的世界中,而是在默默无言的树木的世界里。可是,不对!我见到过森林的骚动,见过树木为争夺土地,阴险毒辣地同青草和灌木进行搏斗。千千万万种子飞播开去,生根发芽,渐渐把青草弄死,把友好的灌木扼杀。成千成万幸存下来的幼芽开始优胜劣汰,相互搏斗。只有那些活下来的树木组成了统一的新的林冠,彼此缔结势均力敌的同盟,分享温暖的阳光。云杉和山毛榉则在这林冠之下昏暗的苦役牢里冻得瑟瑟发抖。但是独占阳光的树木总有衰老的时候,高大的云杉就从它们的林冠底下冲出来,冲向阳光,又将赤杨和白桦扼杀。

树木就是这样永远生活在你争我夺中。只有瞎子才认为树木和草的世界是善的世界。难道生存就是恶?

善不在自然界,不在传教士和圣人的说教中,不在伟大的社会学家和人民领袖的学说中,不在哲学家的道德中……倒是一些普通人心里怀着对活物的爱,很自然地、不由自主地珍爱和怜惜生命,喜欢在劳动一天之后享受一下炉灶的温暖,不在场地上烧火堆和放火。

所以,除了可怕的大的善,还有平常的人的善良。一个老奶奶拿一块面包给俘虏吃,一个士兵把壶里的水给受伤的敌人喝,年轻人怜惜老年人,农民把犹太老头子藏在草垛里,这都是善良。有的看守人员冒着个人失去自由的危险,把囚犯或俘虏的信件传送出来,不是给志同道合的同伴,而是给母亲和妻子们,这也是善良。

这是个人之间偶尔为之的善良,是无需证明的、没有用心的小善良。可以叫做无意识的善良。是宗教的善和社会的善之外的善良。

但是,我们只要一想就可以看出来,这种无意识的、个人间的、偶然性的善良是永恒不灭的。这种善良可以施于一切生物,甚至一只老鼠,一根树枝都可以受到这种善的恩泽一有时行人会忽然站下来,扶一扶受伤的树枝,让它更容易重新长到树干上。

在可怖的时代,在以国家民族光荣为名义、以对全世界行善为名义而进行疯狂残杀的时候,在人已经不像人,而只是像树枝一样荡来荡去,又像一块块石头填进山沟和土坑的时候,就是在这种可怖和疯狂的时代,这种没有用心的、可怜的、像镭粒子一样分散在生活中的善良也没有消失。

有一些德国兵来到村子里。昨天在路上有两名德国兵被打死。晚上把一些妇女赶出去,叫她们在树林边挖坑。有几名士兵住到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家里。她的丈夫被带到警察所去了,那里还关着二十个农民。她一夜没有睡,德国兵在地下室里搜到一筐鸡蛋和一瓶蜂蜜,他们自己生起炉子,炒鸡蛋,喝酒。有一个年纪大些的吹起口琴,其余的人又跺脚又唱歌。他们对女房东连看也不看,好像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猫。早晨,天亮了,他们开始检查自己的枪。那个年纪大些的士兵很笨拙地拉了一下枪机,一颗子弹打进自己的肚子里。大家一齐叫起来,乱成一片。几个德国兵草草地给他包扎了一下,就把他放到床上。接着他们都被叫走了。他们临走向女房东打了打手势,叫她照应受伤的德国兵。女房东看到,要把他掐死不费吹灰之力。他一会儿嘟哝,一会儿闭上眼睛,又哭又咂吧嘴。后来忽然睁开眼睛,很清楚地说:“妈妈,给我水。”女房东说:“哼,你这该死的东西,把你掐死才好呢。”可是她还是给他端来了水。他抓住她的手,叫她把他扶起来,因为血堵得他不能喘气。她把他扶起来,他用两手勾住她的脖子,支撑着身子。这时村子里响起一片枪声,她吓得直打哆嗦。

后来她说起当时的情形,但是谁也无法理解,她也无法解释。

这是一种善良。有一则寓言说一个修士让蛇在怀里暖和身子,就是指责这种善良没有意义。这种善良,就好比爱惜咬死小孩的毒狼蛛。这是一种不理智的、有害的、荒唐的善良。

人们乐于援引寓言中的例证,记住这种没有意义的善良带来的(和可能带来的)害处。不必害怕!如果怕这种善良,就好比一条淡水鱼偶然从河里来到水咸的大海里,感到害怕。

没有意义的善良有时给社会、阶级、民族、国家造成的害处,与天生善良的人发出的光相比,是会黯然失色的。这种没有意义的善良正是人的人性,它就是人和其他一切的区别,它就是人的精神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它说明,生存并不就是恶。

这种善良是没有言语、没有用心的。它是本能的。是盲目的。一旦耶稣教把它变为教堂神甫的教义,它就变得暗淡了,种子就变成了空壳。当善良没有言语、没有心思、没有用意的时候,当善良隐藏在人心里的时候,当善良没有成为传教士的武器和商品,当矿金没有炼成神的金币的时候,善良是有生命力的。它就像生活一样实实在在。就连耶稣的说教,也使善良失去其生命力。善良的生命力在人心的不言不语中。

但是,我怀疑人类的善,也怀疑善良。我很惋惜它没有生命力!它既然没有什么感染力,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以为,它没有生命力。美好而又没有生命力,简直就像露水。

怎么能不使它枯死,不使它丢失,而使它变得有力呢?教会就是使它枯死了,将它丢失了。当善良不是什么力量的时候,它才是有生命力的。只要人想把善良变为力量,它就失去本色,就会暗淡,失去光彩,消失。

现在我看到恶的真正力量。天国是空的。地上只有人。拿什么来扑灭恶呢?拿人类的善良,拿这样几滴露水?但是要知道,这种火用所有的海洋里的水和所有云层的水都是扑不灭的,从福音书的时代直到今天的钢铁时代所汇集起来的一点点可怜的露水也扑不灭……

我再也不相信能够在上帝身上、在自然界找到善,就这样,我再也不相信善良。

但是,法西斯的黑暗在我面前暴露得越多,越广,我就越加看清:人性总是存在的,是泯灭不了的,即使在浸透了血的黄土的旁边,在毒气室的门口。

我在地狱里锻炼了信心。我的信心是从焚尸炉里出来的,是穿过了毒气室的水泥墙的。我看出来,不是人在同恶的斗争中软弱无力,是强大的恶在同人的斗争中软弱无力。毫无意义的善良永远不灭的秘密,就在于它的无力。这种善良是不可战胜的。这种善良越傻,无力,没有意义,就越是巨大。恶对它无可奈何。圣人、传教士、宗教改革家首领、领袖,在它面前无可奈何。它是一种不看什么、不说什么的爱,是人的本义。

人类的历史不是善极力要战胜恶的搏斗,人类的历史是巨大的恶极力要辗碎人性的种子的搏斗。但是,如果人性就是现在仍没有被摧残殆尽的话,那么,恶已经不可能取得胜利了。”

 

 

【7】马云:所有人都要习惯听不同的声音,都要习惯被批评,做公益本身不是为了赢得别人的表扬。大概任何国家都有1%左右的脑子撞坏的混蛋,如果我们多关注了1%,而忘掉了99%善良的人群,这是人类的悲剧和悲哀,所以我们并不在乎这些。

 

 

来源:新浪微博 喷嚏网